別把陽看太輕，也別把陽看太重
栖身于你
文 | 佘宗明
在咱們這，沒什麼問題是玩梗不能消解的，如果有，那說明梗還沒被玩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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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幾天，隨着人們社交圈裡的含“陽”率猛增，各類跟“陽”有關的段子滿天飛。
“楊過”“楊康”“王重陽”……看着被用濫的金庸小說人名，說“我對諧音梗的恨，王建國要負全部責任”的李誕，默默留下了1公升的眼淚。
抖抖“億陽遷徙”的機靈也就罷了，網上還出現了“初陽權”“應陽盡陽”的梗。這多少有些油膩了。
於是就有人疾呼：陽性不該被娛樂化。箭頭所指，是“能陽早陽”的心態和“以陽爲榮”的取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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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類批判，若再加點上綱上線的彈藥，通常會瞄準北京人的“愛曬”跟網紅的“盼陽”：
-同樣是陽，爲什麼就北京人這麼愛秀曬炫？
-很多網紅情緒都醞釀好了，就差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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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我看來，大做文章跟大做文章間，沒必要搞什麼鄙視鏈。
對陽性的輕佻，該批，對陽性的輕鬆，挺好。
進而言之，不必把陽看得太輕，也不必把陽看得太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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奧密克戎不是大號感冒，卻是小號流感。它並非無關痛癢，也非洪水猛獸。
說別把陽看得太輕，言下之意是，對疾病不該太過輕佻。
因爲陽了沒那麼好受。
不好受體現在兩個方面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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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，生理性的疼痛——“病毒毒性大降級”，是這些天專家口徑調整帶來的奧密克戎新印象，但你如果以爲它就是螞蟻叮蚊子咬，就想得太簡單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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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，社會性的陣痛——大面積感染對部分行業復工的衝擊，不能被無視。
先說生理性疼痛。
都知道，奧密克戎是個很懂事的病毒。它的打開方式，在以往經常跟後遺症聯繫在一塊，擱現在卻是“毒力明顯減少”“肺損傷很少”“重症比例極低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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隨之而來的，是許多人把它“感冒化”。
不就是自限性疾病嗎？是部分人的認知。
但事實上，適合拿來跟奧密克戎比照的，不是普通感冒，而是流感。
親測者都知道，出現發燒、痠疼、咳嗽等症狀那幾天，並不好受。我12月5日開始發燒，至今都9天了，症狀差不多都消失了，但還咳個沒完。
那些年紀大的、體質差的，可能會更難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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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，看到“感覺像刀片割嗓子”“肺都快咳出來了”“難受得完全睡不着覺”之類的說法，千萬別覺得是矯情。玩“安陵容附體”的梗沒毛病，但若是把別人的痛感陳述說成嬌嗔，就過了。
再說社會性陣痛。
今天就有媒體實探發現，北京快遞網點快件積壓普遍，原因就是快遞員很多都陽了，網點工資翻番也還是招不到人。
而剛恢復營業的北京西單明珠商場，也發通知稱，“這兩天全樓商家的平均到崗率已不足20%，一線管理人員的到崗率也不足15%，全天進入商場的客流人數少之又少”，所以關閉了部分樓層。
近幾天，走在北京公交地鐵上或商場超市裡都會發現，人少得很。
這對應的，是工期延誤、活動受阻，是經濟元氣仍未恢復。
這時候，在涉陽性話題上太過輕佻，難言妥當。
你可以有革命大無畏精神，但別忘了，別人可能纔是大號“代價”。
我們未必能做到“痛吾痛以及人之痛也”，但理應做到不輕佻。
對病毒太過輕佻，還容易侵蝕我們的語言體系。
當下有很多調侃，本質上仍是疫情初期“阿冠”“病毒君”等低幼化話語的沿襲。
猶記得，2020年肆虐的新冠病毒還是阿爾法那會，這類話語還很常見。
比如，在爲間火神山“打Call”那會，那些施工器械就被取名叉醬、藍忘機、嘔泥醬、焊武帝……
如今，不少打趣自己“小陽人”的人，當初沒準也對着“炸醬麪馳援熱乾麪”感動得稀里嘩啦過。
如果說，10天前我們玩玩“楊過”梗，那或許說明網絡衝浪水平在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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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要是現在還在玩，那就沒有喜感只有尬了。
不光是不好笑。
朋友蕭軼說：從陽到羊再到楊，系統隱退後的自我掌控權被江湖稱謂所浪漫想象，公共衛生危機的責任主體巧妙地被挪移爲民間主動接手。
這是不是反映了世相跟人心的某些幽微之變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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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內心終會有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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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饒是如此，沒必要把陽看得太重。
陽沒那麼可怕，至少不會比有些場景更可怕。
大面積陽性，確實會讓很多人感到疼痛，會導致網點癱瘓，帶來複工受阻。
可若是由此倒推出“還不如嚴控”的結論，那就謬以千里了。
寧要自主狀態下的陽，不要受控狀態下的陰，是不少親歷者的心態。
陽了過幾天可能就好了，但有的場景帶來的陰影是長期性的。
在感染峰值呼之慾來的背景下，一堆人陽了，的確會影響社會生產生活。
然而，同樣是影響生產生活，封控狀態下的低復工率跟放開狀態下的不是一回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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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控狀態下，企業會存在巨大的不確定性，不知道還要控多久；放開狀態下，企業會受衝擊，但一切是可以預期的——要不了多久，就能恢復正常。
這裡面，穩定預期很重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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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就像爬山，之前企業不知道爬完坡後，會不會又連着一堆更高的坡，現在企業會清楚，過了這個坡，接下來就好走多了。
揆諸現實，很多人曬陽性，雖然玩梗的方式拙劣，但曬本身並沒那麼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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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種程度上，這是用哈維爾說的“活在真實中”，去戳破此前的很多荒誕。
在此之前，雖說你我大多是陰性，但總會有種“長恨此身非我有”的既視感：畢竟，能決定我們是否可以出門的，不是我們的意願，而是如同檢疫證明一樣的“××小時內核酸陰性證明”。
而今，我們終於拿回屬於自己的身體掌控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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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失去過後，人們會越發珍惜這樣的身體掌控權。
“曬”，就是失而復得之後的社交場存照。
在朋友圈發個九宮格，全是歲月靜好式的精修圖，再配個“楊過”文案，當然是做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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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就目前看，當下絕大多數曬陽的，也就是紀念性地曬個二條槓，記錄具體感受，說說應對方式。
這，難道不是最好的新冠科普？
到頭來，這會形成梅羅維茨說的“私人情境併入公共情境”效果：碎片化私人記錄合在一塊，會變成具有公共性的科普性信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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它會告訴更多人，新冠症狀沒那麼輕，卻也沒那麼重；會告訴更多人，新冠有“後遺症”，後遺症就是部分專家太健忘了——忘了他們之前曾拿後遺症渲染新冠恐慌。
能輕鬆曬出的，都是可以接受的。
非但如此，曬陽還是種相互打氣和交叉驗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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陽了，在早前意味着被隔離、被歧視。
曬陽就是在驅散那種“新冠羞恥”心結：我陽了，又咋的？
說這是坦蕩，屬於溢美；說這是正視，卻無不妥。
用曹林老師的話說，朋友圈集體曬“陽”，對新冠的祛魅和脫敏，是對之前聞“陽”色變的輿論消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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祛魅，就是站在獵巫的對面；脫敏，就是摒棄過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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別小看這類祛魅和脫敏。1個星期前我坦承自己陽了時，老家還有些親人叮囑我，千萬不要對外說，以免被別人排斥。
不難預見，有些人這幾年渲染的新冠恐慌，必定會讓“陽性排斥”在理性窪地和觀念矇昧處生根發芽。
而越來越多人站出來，用“我也陽了”將彼此拉進社交恆溫層，其實會給一撮人以力量：他們不是少數。
當更多人對陽了不以爲意，社會離恢復正常狀態也就會更近一步。
說到這，我在想，在方艙自殺的湖北女子小雅要是再晚個10多天，她還會自殺嗎？
別把陽看太輕，也別把陽看太重。
陽了不好受，但有些東西比陽更不好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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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，曬曬也不要緊——即便是以娛樂化的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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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像奧密克戎那樣，它沒什麼大不了。
別忘了，曬陽本身，也是一種“身體主權”的確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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